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!手机版

歪歪阅读网 > 现代都市 > 与姐姐双重生,却成了娇养团宠小说

与姐姐双重生,却成了娇养团宠小说

把酒叙 著

现代都市连载

火爆新书《与姐姐双重生,却成了娇养团宠》逻辑发展顺畅,作者是“把酒叙”,主角性格讨喜,情节引人入胜,非常推荐。主要讲的是:​重生前,在她嫁入东宫要成为太子妃当天,亲生父兄将她绑了,让她姐姐去替嫁给太子。这些年来她对爹跟哥哥们掏心掏肺,为他们谋划前程,助他们步步高升,得到的却还是他们的厌恶和算计。重生后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,随改嫁后的母亲一起进入了王府。她倒要好好看了,这一次没了她的帮助,她的这些白眼狼爹爹和哥哥们还怎么出人头地。而叫她意外的是,王府里的长辈跟几位继兄都是真心待她,她不过是回馈了一二,就迅速成了整个王府里被捧在手心上的团宠。...

主角:谢殷闻昭昭   更新:2025-07-10 10:57:00

继续看书
分享到:

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

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殷闻昭昭的现代都市小说《与姐姐双重生,却成了娇养团宠小说》,由网络作家“把酒叙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火爆新书《与姐姐双重生,却成了娇养团宠》逻辑发展顺畅,作者是“把酒叙”,主角性格讨喜,情节引人入胜,非常推荐。主要讲的是:​重生前,在她嫁入东宫要成为太子妃当天,亲生父兄将她绑了,让她姐姐去替嫁给太子。这些年来她对爹跟哥哥们掏心掏肺,为他们谋划前程,助他们步步高升,得到的却还是他们的厌恶和算计。重生后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,随改嫁后的母亲一起进入了王府。她倒要好好看了,这一次没了她的帮助,她的这些白眼狼爹爹和哥哥们还怎么出人头地。而叫她意外的是,王府里的长辈跟几位继兄都是真心待她,她不过是回馈了一二,就迅速成了整个王府里被捧在手心上的团宠。...

《与姐姐双重生,却成了娇养团宠小说》精彩片段

车厢里堆积着货物,除了石蜜和精盐贵重些,其他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,像是干果、米饼,甚至还批发了几百个巴掌大的缝布玩偶。
谢殷略一沉吟,很快就猜到了闻昭昭想做什么生意。
他道:“闻姑娘倒是聪明。”
闻昭昭心中涌出奇异的情绪。
前世闻如云从来没有夸过她聪明。
闻如云说她浑身铜臭,是个钻进钱眼里的臭虫,浑身藏满了叫人讨厌的坏心眼子,市侩庸俗至极。
可是谢殷却没有因她经商而瞧不起她。
她鼓起勇气,递给谢殷一块糖。
仰头望向他时,圆杏眼格外乌润清亮。
谢殷垂眸瞥了眼闻昭昭,薄唇边掠过轻笑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:“闻姑娘,某不吃外人的东西。”
他没接那块糖。
闻昭昭目送他绝尘而去。
他才刚下值,身上还穿着正一品绯色箭袖武官袍,金簪束发腰扣蹀躞,薄金色夕光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挺拔体态。
她想起刚刚他垂眸而笑的那一幕。
秾丽清艳如金丝海棠,偏又疏离冷漠似枯山野水。
谢殷……
看似温和可亲,但想成为被他真正接纳的人,确实挺难的。
闻昭昭自己吃了那块糖,和谢泽一起钻进马车。
糖块在唇齿间融化,甜丝丝的。
她摸了摸那一大包精盐,问道:“四哥哥确定家中有官府颁发的盐铁行商令?”
大周律令,盐铁为朝廷所有,不许民间商贩私自经营,除非有官府颁布的特许行商令。
虽然民间依旧有不少商贩偷偷贩卖私盐,但民不举官不究,百姓也乐得购买价钱更低的私盐。
可闻昭昭担心游园那日,会被有心人上报官府说她和谢泽贩卖私盐,譬如闻如云他们。
因此,她想提前做好保障。
“你忘了?我三哥就是经商的!”谢泽把货物码整齐,“我三哥十四岁起就开始在蓉城行商,早就申请了售盐许可令。你放一百个心吧,别说咱只卖这几十斤盐,就算咱去卖盐矿,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的!”
闻昭昭这才彻底放心。

四月初八,春日游园盛会正式开始。
城南芳园占地千顷,山水楼阁连绵不绝,早有摊贩占据了绝佳位置,此刻已经热闹地叫卖起来了。"



闻昭昭抿了抿唇瓣,犹豫是否要替谢泽顶锅。

谢泽焦急地打手势:十两纹银!

只要帮他顶锅,他愿意给她十两纹银!

闻昭昭略一挑眉,没吭声。

谢泽火烧眉毛,继续打手势:二十两纹银!

闻昭昭依旧没吭声,猜测这话本子兴许是朝廷禁书。

朝廷把许多古籍旧书都列为禁书,虽然明令禁止百姓观看,但天高皇帝远,民间还是有不少人偷偷翻阅的,就算抓住了也不过是罚没书籍训诫一番,不算什么大罪。

可能谢泽身份特殊,所以才害怕被谢殷逮住?

谢泽可怜兮兮,无声张嘴:小姑奶奶!

他开价开到了三十两纹银。

看在三十两纹银的面子上,闻昭昭承认道:“没错,这是我的书,是我花了五个铜板从地摊上买回来的。除了我,还有许多人都买了。”

正所谓法不责众,买禁书的人那么多,谢殷总不至于全部抓起来吧?

谢殷又翻了一页。

这本书通篇都画着一男一女,在闺房帷帐间进行不可描述之事。

他声线平静,听不出喜怒:“没想到,闻姑娘喜爱看这种书。”

闻昭昭理直气壮:“内容精彩,我极其喜爱,心向往之。”

谢殷:“心向往之?”

闻昭昭:“这本书跌宕起伏,很吸引人。”

谢殷又看了几页,淡淡评价:“起伏…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是挺起伏的。”

谢泽:“……”

他绷着脸,想笑又不敢,干脆趁两人不注意,溜了。

闻昭昭绞尽脑汁:“我经常幻想自己成为里面的女主角。”

她看过一些话本子,里面的女主角仗剑天涯打打杀杀,活得恣意潇洒。

对她这种深闺女子而言,那是从未有过的有趣经历。

谢殷:“成为这本书的女主角?闻姑娘看似弱骨纤纤,没想到脾气性情和寻常女子大不相同,就连个人爱好都如此特殊。从前,倒是某看走了眼。”

闻昭昭惊奇。

这厮不喜欢她,私底下的时候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,没想到今日竟然夸上她了。

她轻咳一声,谦虚道:“世子爷过誉了。”

谢殷似笑非笑,合拢《春宫辟火图》,郑重地放在她手里。

他居高临下,睨着少女的圆杏眼:“虽然闻姑娘极其喜爱、心向往之,但这种书还是收起来私下观看才是。否则给旁人瞧见,该说王府家教不严了。”

他转身走了。

闻昭昭莫名其妙。

不过就是一本话本子,怎么还摊上家教不严了?

白鹤书院里面的那些贵女千金,也常常看话本子的呀。

她想着,翻开那本书——

随即僵在当场。

这书……这书是……

她猛然合上书,一张艳若桃花的粉面更加绯红入骨,似能滴血。

这是一本《春宫辟火图》!

她刚刚竟然义正言辞地告诉谢殷,她对这本书极其喜爱、心向往之!

她还说她经常幻想自己是里面的女主角!

闻昭昭觉得自己像是冻结成了一整块冰。

而谢殷的眼神就是一把无形的刀,随着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,她被切割得支离破碎,顷刻间就能坍塌!

“谢泽!我杀了你!”

书斋里,少女爆发出一声尖锐爆鸣。

事情的最后,以谢泽送给闻昭昭三十两雪花纹银,又搭了一把他很宝贵的五彩琉璃宝石黄金匕首而作罢。

眼见到了冬至,闻昭昭晨起后先去见了母亲卫灵茹。

寝屋里燃着地龙,低垂着珠帘翠幕,龙涎香自镂花凤鸾香炉里袅袅升起,隔着山水湘绣座屏,闻昭昭看见母亲倚坐在窗下的金丝楠木凤尾花纹榻上,正透过明瓦的海棠如意窗,注视院子里的积雪。

月白妆花缎织金袄裙勾勒出母亲弱不胜衣的袅袅身姿,朦胧可见她侧脸清冷美貌,冰肌玉骨完美无瑕,好似撷取了梅花和霜雪的七分魂魄。

闻昭昭自幼就知道,母亲是天下罕见的绝色美人。

只是母亲不爱笑。

在闻昭昭的记忆里,母亲面对父亲时总是充满厌恶。

事实上闻昭昭也想不明白,为何母亲这般惊心动魄的美人,会成为一个庸碌无才、相貌普通、出身寒门的男人的妻。

母亲对待他们几个孩子也并无爱怜,她不在意他们是否吃饱穿暖,更不在意他们的前程。

要不是父亲想搭上镇北王府的关系,跪在地上百般央求母亲带一个孩子进王府,闻昭昭猜测母亲甚至不愿带他们中的任何一人。

母亲总是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发呆,一双凤眼仿佛藏尽了心事。

闻昭昭过去读不懂母亲,现在也依旧读不懂。

她屈膝请安:“昭昭见过母亲,母亲万福金安!”

座屏后面的美人没什么反应。

闻昭昭垂着头,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:“今天是冬至,不知母亲晨起时可吃过饺子了?王府的饺子很好吃,什么馅儿的都有,我吃了足足两碗呢。”

卫灵茹沉默地凝视窗外,像是听不见她的问候。

雪光透过明瓦照进来,在她的美人面上覆落一层莹白的光,更显女子幽冷清丽乌发红唇,梅树下诞生的雪妖也似。

闻昭昭猜测她不想看见自己。

她把带来的昭君套交给卫灵茹的大丫鬟,轻声道:“这是我亲手做的昭君套,送给母亲御寒,望母亲不要嫌弃。”

她又行了一礼,乖觉地退了出去。

比起冷清的主院,老太妃居住的万松院要热闹多了。

闻昭昭过来的时候,谢殷和谢泽都在。

她给老太妃请过安,取出带来的礼物:“前些时日书院放假,闲来无事,特意给祖母做了一件抹额,愿您喜欢。”

是一件宝蓝色如意蝠纹缎面抹额,镶嵌了一块同色蓝宝石。

那颗蓝宝石原是老太妃赏赐给闻昭昭的,闻昭昭觉得颜色和抹额颇为相配,因此嵌了上去,搭配滚貂毛绒边,愈发显得抹额雍容贵气。

这段时间老太妃赏了她不少好东西。

闻昭昭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馈赠,却也知道自己拿不出同等贵重的回礼,这才想着冬至的时候亲手做些小玩意儿哄老人家高兴。

老太妃没有孙女儿,几个孙子送的东西总不大称心如意,今日果然被哄得笑逐颜开,连连夸奖闻昭昭懂事,当即就戴上了新抹额。

闻昭昭又取出两双崭新的靴履:“还给两位兄长做了靴子。”

谢泽惊喜:“我也有份?!”

谢殷在长辈面前一向温和:“多谢。”

闻昭昭半垂着眼帘。

谢泽的那双靴履是她花了心思做的。

至于谢殷那双……

她并不觉得谢殷会穿她送的鞋,说不定他转手就扔了。

她不想在注定会被扔掉的东西上面花太多时间,因此送谢殷的那双靴履瞧着精致,实际内里完全是粗制滥造。



闻昭昭和谢殷说话的时候,前面的两人也在悄声低语。

小郡主陈乐之不耐烦:“母妃就是闲得慌,阿兄处境艰难,我只想留在府里帮衬阿兄,谁要嫁人了?!”

陈玉狮正色:“比起帮我的忙,我更希望妹妹能觅得佳婿,一生无忧。”

“就算嫁人……”陈乐之嫌弃地瞥了一眼谢殷,“我也不想嫁给这个人!瞧着温良谦恭,私底下干的却是杀人越货的事!听说他当年剿匪,血洗西南山寨,九千土匪杀得干干净净,连那些无辜的人质都没留下来……斯文败类,衣冠禽兽!”

谢殷的仕途,一点也没依靠镇北王府。

他杀伐果决,踩着尸山血海才爬到兵马都指挥使这个位置。

陈玉狮失笑,宠溺道:“你不喜欢他,那就不嫁他。”

“听说他不近女色,最讨厌娇滴滴的小姑娘,我待会儿恶心死他,嘻嘻!”

闻昭昭耳力极好。

听着她俩的对话,想到谢殷也有被拒绝的时候,不禁莞尔。

几人登上高处的翠微亭,慈云寺刮起了山风。

陈乐之开始了自己的表演,娇弱地捏起兰花指:“哎呀,哎呀呀!人家身娇体弱,人家要被风刮走啦!”

她一边说,一边往谢殷的怀里倒。

谢殷负着手,没碰她。

“郡主!”

反倒是闻昭昭担心地叫了一声,想在陈乐之摔倒之前抱住她。

岂料山风扬起她自己的裙角,她不小心踩到,一个趔趄就往台阶下摔。

陈玉狮离她最近,眼疾手快,及时拦腰抱住她:“闻姑娘!”

英雄救美。

谢殷挑了挑眉。

闻昭昭站稳了,朝陈玉狮福了一礼,感激道:“若非世子相救,我此刻恐怕已经滚下台阶身受重伤,昭昭多谢世子。”

陈玉狮扶她一把,温和道:“闻姑娘不必多礼。”

山风卷起闻昭昭碧青色的衣带,拂过陈玉狮俊俏白皙的面庞,仿佛带着几分缱绻。

翠微亭里,少年少女水佩风裳,站在一块儿般配养眼。

谢殷看着他俩,秾艳如妖的面庞上,缓缓浮现出一个莫名的微笑。

陈乐之还摔在地上没人管,此时突然灵机一动,冲谢殷妩媚地伸出手,娇滴滴道:“人家也跌倒了,人家要谢指挥使抱抱才能起来嘛~~”

谢殷垂眸看她。

他脸上的笑容还没退去,于是陈乐之看见这人笑得危险至极,一口白森森的牙叫人毛骨悚然。

他温柔道:“郡主确定要我抱你?”

陈乐之:“……”

她疑心谢殷会把她抱起来丢下山崖。

和这种恶鬼相亲,还不如直接杀了她!

她收回自己的小手手,像一朵蘑菇般挪到廊柱后面蹲着,声音细弱:“你看不见我……”

谢殷从背后扣住闻昭昭的肩膀,将她往怀里带了带。

他含笑盯着陈玉狮:“此间风大,舍妹身娇体弱,不宜久待。某先陪妹妹去观音殿还愿,先走一步。”

闻昭昭不想走。

她喜欢陈家姐妹,还要和她们培养感情哩。

她实诚:“我从未在观音殿求过什么,何来还愿之说?”

“你有。”

谢殷扣住她的手腕,不由分说地下了翠微亭。



“你放开我!”

拖到观音殿,闻昭昭才被谢殷松开手。

她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,鼓起勇气仰头看他,质问道:“世子爷连我正常交友都要干涉吗?!”

谢殷伸手扶正她发间的牡丹金钗,动作看似宠溺,语气却很恶劣:“世子爷?永禧忘了我是你的长兄了吗?长兄管束幼妹,有什么问题?”

闻昭昭咬牙。

谢殷就是不想她亲近陈玉狮。

他生怕她嫁人跑了。

她只不过享受了几天富贵生活,这厮就要一辈子把她绑在镇北王府的船上,要她和他共患难。

天底下竟有这么小气的男人!

想起自己来慈云寺的目的,闻昭昭还是咽下了这口气,道:“我去观音殿拜一拜,烦请世子爷在这里等我。”

她踏进观音殿,悄悄叫来守殿的小僧弥,附耳低语了几句,又塞给他一块银元宝。

小僧弥才六七岁的年纪,机灵地点点头:“女施主,我记下了!”

闻昭昭踏出观音殿,对谢殷道:“听说慈云寺的菩萨很灵验,你不进去拜一拜吗?”

谢殷抱臂靠在廊柱边,看香客们往香炉里奉上香烛:“某不信神佛。”

观音殿里的小僧弥忽然拍着手跨出殿槛,蹦蹦跳跳地跑下殿前台阶,稚声稚气地哼唱:“菖蒲绿,龙舟行,乌云密!七月七,淋潦急,重阳又将房屋砌!”

观音殿外香火鼎盛。

小僧弥一瞬跑进香客之中,不见了踪影。

闻昭昭微微弯起唇角,道:“这小和尚真有意思,这支童谣我从未听过。”

见谢殷不语,闻昭昭又状似无意地提起:“‘菖蒲绿,龙舟行’,说的应该是端午节,莫非这首童谣是说端午节的时候会下雨?‘淋潦’在诗文里代指滂沱大雨,看来七月七会有滂沱大雨。只是‘重阳又将房屋砌’是什么意思?难道是说,这场大雨会冲垮房屋,到重阳节的时候才重新修好?那不就是……洪涝?难道,蜀郡会发生洪涝?!”

“洪涝”二字,如平地惊雷。

谢殷眸色凛寒:“不得胡言乱语。”

闻昭昭无辜:“长兄,我只是复述这首童谣罢了。”

谢殷生性多疑。

所以她编了一支童谣,利用小僧弥之口在谢殷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。

说不定回去以后,谢殷就会请来厉害的司天监查探天气。

司天监可以根据气候和云彩推算未来的天气,一些厉害的人甚至能推算出很久之后的晴雨冷暖。

要是他们推算出蜀郡将有连绵大雨,谢殷就能提前部署,减少百姓的人命伤亡。

闻昭昭看向佛殿里慈眉善目的观音。

预警灾情,也许,这也是她重生的意义之一吧。

她开开心心去逛别处佛殿了。

谢殷却没走。

他看了一眼小僧弥消失的方向,低声吩咐扶山:“抓起来,我今夜要审他。”



闻昭昭朝旁边挪动身体,尽量与谢厌臣保持距离:“你要价太贵,我付不起。”

谢厌臣:“可是——”

“没有可是!”

闻昭昭连忙打断他,人已经挪到了佛殿的红漆方格窗边。

好在木窗没上锁。

她推开窗,果断挽起裙裾翻了出去。

谢厌臣孤零零站在佛殿里。

春夜的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,青年的白衣层叠摇曳,青面獠牙恶鬼面具与那张温润如玉的半张脸形成鲜明对比,眉心朱砂鲜红欲滴。

他含笑拣起闻昭昭丢在地上的鱼灯。

闻昭昭已经逃到了人多的地方。

她朝佛殿的方向望了一眼,惊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。

谢家兄弟除了谢泽,就没有一个正常人。

想起丢失的鱼灯,她只得重新给谢泽买一盏。

正在小摊上挑选,身后突然传来悦耳的声音:“昭昭妹妹,把你的脸剥给我,好不好?”

闻昭昭猛然回头。

花灯下的青年白衣胜雪,戴半张恶鬼面具,正是谢厌臣!

她心跳如擂鼓,也没心思挑选鱼灯了,转身就跑。

然而无论她逃到哪里,谢厌臣都如同跗骨之蛆阴魂不散。

他总能在她刚松口气的时候,不经意出现在花灯的光影里,幽幽地唤一句:“昭昭妹妹,我想要你的脸”。

夜渐深。

芳园夜市越发热闹,不远处传来喧嚣和骚动的声音,火把和花灯如山如海铺天盖地。

百鬼夜行开始了。

来自蜀郡各地的伶人们身穿奇装异服,脸上佩戴镂雕彩漆的木头鬼面,高举铃铛、幡旗、斧钺等物,趁着春夜招摇过市,用这种方式驱逐灾厄祈福四季。

小孩子们欢呼雀跃地跟在队伍旁边。

闻昭昭无处可逃,干脆买了一张面具,混进百鬼夜行的队伍里。

队伍混乱嘈杂,她被那些伶人挤来挤去,实在没办法,于是仗着身形纤盈单薄,趁乱藏进了他们抬着的一口箱笼里。

这箱笼一般硕大无比,涂饰红漆,雕刻云雷、环带、唐草等花纹,由七八个扮成小鬼的伶人抬着,用来盛放吉祥祈福的物件儿。

闻昭昭刚钻进去,就嗅到了浓烈的硝石味儿。

她翻了翻箱笼里的东西。

这里太暗,她瞧不清楚装的是什么,只能凭触感判定是许多四四方方的小包袱,用细绳缠得整整齐齐。

她收回手,趴在箱盖边缘朝外面张望。

这会儿子倒是没看见谢厌臣。

她长长松了口气。

百鬼夜行的队伍一路往西,敲锣打鼓地登上了芳园西南角的一座楼阁。

楼阁灯火如昼,蜀郡的官员们正在热热闹闹地吃酒宴饮,祈福今年风调雨顺,谢殷和杜太守也在其中。

闻昭昭藏身的箱笼被抬上顶楼,那些伶人把它安置在一座厢房里就出去了。

闻昭昭推开箱盖,刚爬出来,就听见身后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:“昭昭妹妹,我想要你的脸。”

闻昭昭不敢置信,猛然转身。

谢厌臣站在座屏前,笑吟吟地注视她。

闻昭昭硬着头皮:“我都说了不行,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?”

她今夜被谢厌臣吓到了,说话的声音软了几分,眼瞳蕴着雾水,连眼尾都浮上一层薄红,仿佛晕染开的蓼花汁液。

谢厌臣好奇地凑近她:“吓到了?”

捕捉到少女杏眼里的泪珠,他腼腆地弯起眉眼:“不好意思啊,吓到你了。不过你比谢泽那小子强一点,去年百鬼夜行的时候,我差点把他吓到尿裤子。”

闻昭昭愣了愣,问道:“你……你说你想要我的脸,是故意吓唬我?”

“大哥都说了不能动你,我可不敢不听他的话。”谢厌臣遗憾地扫了一眼她的小脸,“虽然我确实很想收藏你的脸,但你毕竟是大哥的人,所以我不能动你。”

顿了顿,他又道:“对了,我追过来是想告诉你,你的鱼灯落在佛殿里了。喏。”

他把藏在身后的那盏鱼灯递给闻昭昭。

闻昭昭接过鱼灯,复杂地看他一眼。

谢厌臣依旧弯着眉眼:“我孤零零住在义庄上,好无聊啊。昭昭妹妹,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的藏品?虽然它们全都比不上你的脸,但也算出类拔萃,颇为养眼。有断手、头颅、白骨琵琶……”

闻昭昭:“……”

谢谢。

她对他的“藏品”一点兴趣也没有。

她有道:“我和闻俏俏是双生子,我们长着一样的脸。为什么你只想收藏我的,却不想收藏她的?”

谢厌臣吃吃笑了起来,眼瞳亮晶晶的:“你们长得完全不一样呀。她没你好看,我不稀罕她的脸。”

闻昭昭无法理解谢厌臣,她和闻俏俏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。

此时楼下的宴饮已经临近尾声。

参加百鬼夜行的伶人们都离开了楼阁,那些官员也在心腹随从的陪护下相继下楼。

闻昭昭等到楼里没了动静,才道:“我也要回去了。”

她推开厢房的门,沿着长廊往楼梯走。

踏出门槛的时候,余光瞥见一根细细的绳子从那口朱漆箱笼的缝隙里探出来,顺着墙角一路朝楼下蜿蜒而去。

她眉心微蹙。

这里怎么多了一根绳子?

正迟疑,一点橘红色的火星子突然从捻绳尽头燃烧而来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厢房蔓延而去!

火星子,捻绳,硝石……

电光火石间,闻昭昭如梦初醒,抓住谢厌臣直奔下楼!

他们刚跑到下面一层,上方陡然传来爆炸巨响!

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楼阁!


她注视谢殷,争辩道:“是因为我在金味斋救过他们,所以他们才把我当作妹妹。俗语云,心里有什么,看什么就是什么。世子爷这般揣测,不知究竟出于何种心理?!”
少女脊梁笔直。
春风吹拂她的丝绦和裙裾,勾勒出伶仃清瘦的身形,竟显出几分倔强的风骨来。
谢殷从未被人这般顶撞过。
他抬起下颚,眉眼下压,晦暗狭眸里骤然涌出戾气。
谢泽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家大哥发怒前的征兆。
他还是很怵谢殷的。
正要打圆场,岂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斥责:“闻昭昭,你简直太不像话了!你怎么能顶撞世子爷呢?!”
众人望去。
是闻家四兄妹。
他们先去后院拜见了卧病在榻的母亲,才来前院参加寿宴。
闻如风板着脸:“昭昭,从前你在家里目无尊长也就罢了,如今到了别人府上,怎么依旧不懂规矩?”
闻昭昭的呼吸重了些。
她没想到这一世,这些人竟然会跑到王府参加寿宴。
好心情一扫而空,她正欲说话,谢泽先不耐烦了:“不是,怎么哪哪儿都有你们?!阴魂不散啊?!而且什么叫‘别人府上’,闻昭昭是小爷的妹妹,这里就是她的家!她在家里顶撞兄长几句怎么了,轮得到你们这群外人指手画脚?!”
闻如风没想到自己好心帮王府世子说话,却被骂了一顿。
前世的新科探花朝堂新贵,这一世还只是个刚刚弱冠涉世未深的青年,因此面皮发烫,一时不知如何应对。
闻俏俏的目光,隐晦地掠过谢殷。
根据她的经验,闻昭昭可以收买谢泽,但绝对收买不了谢殷。
此人面善心黑最难对付,纯粹就是个披着艳皮的恶鬼。
想起前世的经历,闻俏俏不由紧了紧手帕。
前世,她其实是因为爬谢殷的床,才被嫁给一个粗使小吏的。
当时她路过一处抱厦,恰巧偷听到镇北王和谢殷在吵架。
镇北王逼谢殷挑选一位世子妃,可谢殷却说他永不娶妻。
镇北王大怒,质问他不娶妻生子,这偌大的家业要留给谁。
她就忍不住想,当王府小姐算什么,能当上世子妃那才叫有本事!
于是她爬了谢殷的床。
可惜还没碰到他的手,就被他连人带床丢了出去……
好在这一世得罪谢殷的人终于不是她,而是闻昭昭。"


谢殷脸上不辨喜怒:“哦,面善心黑。”
闻昭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危险。
她轻咳一声,补救道:“当然,我今日方知世子是好人。您生得英俊潇洒,政绩上军功赫赫,在书法方面也颇有造诣……世子是近乎完美的人。昭昭跟着世子学了书法,终身受用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悄悄抬眸观察谢殷。
不仅仅要建立她和龙须糖的关联,她还想给谢殷留下一种印象——
她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人。
瞧啊,她和他同样重视亲情,她是他的继妹,她和他的幼弟关系极好,她的书法是他所教……
他们不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,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。
在高位者的潜意识里,他们会把与自己相似的晚辈看作曾经的自己,他们不会伤害这一类晚辈,甚至还会以补偿曾经的自己的心理,给予他们珍贵的资源。
闻昭昭想要搞定谢殷。
只有搞定谢殷,她才能真正被镇北王府接纳。
而这是她能想到的搞定谢殷最好的方式。
谢殷拨弄了一下那包龙须糖,低垂的细密长睫在脸颊上覆落阴影,遮掩了晦暗深沉的瞳眸。
他道:“小时候爱吃,现在却不爱了。”
闻昭昭微微挑眉,敏感地察觉到龙须糖里藏着谢殷的故事。
谢殷掀起眼皮瞥向少女,只一眼就洞悉了她的心思。
从某些方面来说,闻昭昭确实与他很像。
他们拥有同样敏感纤细的神经,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别人的情绪。
他们同样的勤勉上进,对自己的要求完美到近乎苛刻。
他们,同样的虚伪。
谢殷收回视线,将一只锦盒推向对面的闻昭昭:“我教你写字,只是因为祖母所托。如果闻姑娘认为凭此就可拉近与我的关系,恐怕要让你失望了。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,这是我最后给你的东西。往后,我不会再来西厢房。”
他起身离去。
没拿那包龙须糖。
闻昭昭背对着他离开的方向,打开锦盒。
碧青缎面上,静静躺着一枚印章。
是一块由桃花冻石雕刻成的印章,石料温润细腻,通身呈粉嫩剔透之色,非常的漂亮珍贵。
闻昭昭翻到印章底部。
底部用繁方篆体刻着两个字——昭昭。
“昭昭……”"


她今夜被谢厌臣吓到了,说话的声音软了几分,眼瞳蕴着雾水,连眼尾都浮上一层薄红,仿佛晕染开的蓼花汁液。
谢厌臣好奇地凑近她:“吓到了?”
捕捉到少女杏眼里的泪珠,他腼腆地弯起眉眼:“不好意思啊,吓到你了。不过你比谢泽那小子强一点,去年百鬼夜行的时候,我差点把他吓到尿裤子。”
闻昭昭愣了愣,问道:“你……你说你想要我的脸,是故意吓唬我?”
“大哥都说了不能动你,我可不敢不听他的话。”谢厌臣遗憾地扫了一眼她的小脸,“虽然我确实很想收藏你的脸,但你毕竟是大哥的人,所以我不能动你。”
顿了顿,他又道:“对了,我追过来是想告诉你,你的鱼灯落在佛殿里了。喏。”
他把藏在身后的那盏鱼灯递给闻昭昭。
闻昭昭接过鱼灯,复杂地看他一眼。
谢厌臣依旧弯着眉眼:“我孤零零住在义庄上,好无聊啊。昭昭妹妹,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的藏品?虽然它们全都比不上你的脸,但也算出类拔萃,颇为养眼。有断手、头颅、白骨琵琶……”
闻昭昭:“……”
谢谢。
她对他的“藏品”一点兴趣也没有。
她有道:“我和闻俏俏是双生子,我们长着一样的脸。为什么你只想收藏我的,却不想收藏她的?”
谢厌臣吃吃笑了起来,眼瞳亮晶晶的:“你们长得完全不一样呀。她没你好看,我不稀罕她的脸。”
闻昭昭无法理解谢厌臣,她和闻俏俏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。
此时楼下的宴饮已经临近尾声。
参加百鬼夜行的伶人们都离开了楼阁,那些官员也在心腹随从的陪护下相继下楼。
闻昭昭等到楼里没了动静,才道:“我也要回去了。”
她推开厢房的门,沿着长廊往楼梯走。
踏出门槛的时候,余光瞥见一根细细的绳子从那口朱漆箱笼的缝隙里探出来,顺着墙角一路朝楼下蜿蜒而去。
她眉心微蹙。
这里怎么多了一根绳子?
正迟疑,一点橘红色的火星子突然从捻绳尽头燃烧而来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厢房蔓延而去!
火星子,捻绳,硝石……
电光火石间,闻昭昭如梦初醒,抓住谢厌臣直奔下楼!
他们刚跑到下面一层,上方陡然传来爆炸巨响!
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楼阁!
闻昭昭的耳膜被震得疼痛难忍,脑海中一片空白,只余爆炸后的一线嗡鸣声。
她捂住耳朵,狼狈地蜷缩成团。"



谢殷的视线掠过少女,负在身后的手缓缓转了转墨玉扳指。

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。

但是……

少女站在羲和廊里,向来乌润清澈的圆杏眼染上些许绯红,似乎是迎面的春风刮得太急,她簪在髻边的银蝴蝶急剧轻颤,仿佛下一瞬就会被吹进危险的漩涡里。

叫他想要伸出手,将那只银蝴蝶牢牢攥在掌心。

罢了。

到底是祖母托付的人,他不想祖母难过。

他瞥向闻如风,缓缓开口:“闻二姑娘的字,是某亲自教授,虽然称不上绝佳,却也颇得意趣。既然你声称她的字比不上闻大姑娘的,那么敢问闻大姑娘师承何处?”

羲和廊刹那寂静。

在场的谁不知道,谢殷在白鹤书院念书那会儿,每年都是第一。

他的字也是极好,一幅字能卖出千两纹银的高价,只可惜他这几年忙于军务,墨宝鲜少流到市面上,令那些想要收藏的富商文人扼腕叹息。

如果是他亲自教闻昭昭写字……

那就解释得通了!

闻如风的脸色却隐隐发白。

怎么会?

闻昭昭的书法,怎么会是谢世子亲自所教?!

他心中涌出奇怪而又复杂的情绪。

他隐约记得很多年前,闻昭昭还小的时候,曾经求他教她练字。

小姑娘捧着热茶送进他的书房,大约是有话想跟他说,却又不敢贸然开口打扰他临摹字帖,只巴巴儿地趴在书案旁。

等他终于写累了放下毛笔时,她才奶声奶气道:“大哥会写字,大哥好厉害!我也想学写字,大哥能不能教教我?大哥的字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字,昭昭也要写出最好看的字!”

那一年,她好像才只有六岁。

小脸圆圆眼睛圆圆,满满都是对他孺慕和崇敬。

可他却很烦她。

他直言道:“你又蠢又笨,完全比不上俏俏,谁有空教你?快走吧,别妨碍我读书。万一误了我考取功名,我就拿戒尺打你手板心!”

小姑娘很伤心。

圆眼睛里悄然含起了两包泪。

可她却不敢说什么,只知道大哥读书考功名是最要紧的事,便一步三回头,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书房。

后来,他曾经撞见闻昭昭拿小棍子蘸水,蹲在台阶上练字。

他在窗后看了片刻,生出些许怜悯,正考虑是否要抽空亲自教她,二弟突然走过去骂了她一顿。

他没听清楚二弟骂了什么。

只知道自那以后,闻昭昭再也没有练过字。

可是闻如风没想到,他们几个亲哥都没空教闻昭昭,镇北王府的世子爷竟然会纡尊降贵,教她练字!

他可是王府世子,西南兵马都指挥使!

他身份高贵军务繁忙,他怎么有时间教一个小姑娘写字?

而且这小姑娘还不是他的亲妹妹!

闻如风无法理解谢殷的心理,感觉荒谬之余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噬咬,蔓出丝丝缕缕的疼痛和酸涩。

仿佛他被谢殷抢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。

他身旁,闻俏俏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。

她的视线不停在谢殷和闻昭昭之间逡巡,想不通为何前世对她极其厌恶的青年,为何这一世会突然改变态度,对闻昭昭疼爱有加。

闻昭昭……

从幼时起,她就是家中最不讨喜的存在。

父兄不喜欢她,姑母亲戚也不喜欢她,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喜欢她。

她事事都不如自己,活的就像是被她踩在脚下的影子。

可是为何……

为何这一世,她竟然能在镇北王府如鱼得水?

闻俏俏想不通。

亲眼看见从前不如自己的人,如今事事比自己强,嫉妒和不甘不禁在心底如疯草般野蛮滋长,几乎要彻底湮灭她的理智。

她本欲再说些什么,比如闻昭昭不堪的过往,比如闻昭昭小时候出的各种糗,一旁的杜太守突然哈哈大笑:“原来如此!闹了半天,竟然是一场乌龙!”

其他人也舒展开眉眼,对闻昭昭的书法再无怀疑。

闻俏俏抿了抿嘴唇,理智回笼,按捺住了这一刻的好胜心。

来日方长。

闻昭昭还不知道,她得罪父兄会有何下场。

将来父兄飞黄腾达满门显赫的时候,她绝对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!

她拉了拉闻如风的衣袖,轻声道:“大哥,咱们走吧。”

“等等!”谢泽拦住他们,嚣张地拽了拽颈上的金项圈,“你们冤枉我妹妹,还没道歉呢!”

闻如云冷笑一声:“道歉?天底下岂有兄长向幼妹道歉的道理?我们敢道歉,可是她闻昭昭敢受吗?就不怕折寿?!”

“我敢。”

闻昭昭的声音清脆甜美,中和了那份过于清冷的语气,叫人轻易生出一种她人畜无害的错觉来。

她弯起圆杏眼:“二哥,我敢的。”

说什么折寿不折寿,她的命早在前世就还给他们了。

闻如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

他攥紧拳头,威胁般一字一顿:“闻昭昭——”

“好了。”闻如风站出来打圆场,“昭昭,这次是我们误会你了,大哥向你道歉就是了。不过你也是,跟着谢世子学了这么久的书法,却连一点风声都不肯透露给我们,莫非是把我们当成了外人?今后,可不许再这样了。”

说是道歉,却又数落了闻昭昭一顿。

到底是嫌丢脸,闻如风说完这番话,就带着闻家兄妹匆匆离开。

谢泽啐了一口:“什么东西!”

闻昭昭没说什么,请谢泽先去看看翠翠他们的摊子摆得如何了。

她又转向谢殷,欲言又止。

杜太守会意,捻着八字胡须干笑两声:“看来本官妨碍到闻姑娘了。谢指挥使,本官去前面等你。”

他们离开后,闻昭昭才郑重地福了一礼:“今日,多谢世子爷。”

谢殷负着手,居高临下地看她。

春风卷起她身后的一幅幅水墨字画,少女青金色的裙裾被吹开涟漪,恰逢探进羲和廊的几枝桃花抖落甜郁香气,令人生出那香气是从她身上弥漫出来的错觉,仿佛她在这座芳园里撷取了一缕花魂。

谢殷收回视线,漫不经心:“你谢我的次数,似乎有些多。”

顿了顿,他弯起薄唇:“你应当知道,我最厌恶麻烦的人。念在祖母的面子上,我暂时不会把你撵出王府。可往后,你要是再给我带来麻烦……”

闻昭昭斗胆,仰头直视他的狭眸:“我会努力成为,对世子有用的人。”



谢殷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昭昭。

少女满脸脏污,像一只被遗弃的小花猫。

她的眼睛很红,生理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,被烟熏的似乎快要看不清了。

对视良久,他示意扶山先带谢厌臣离开。

杜太守的儿子和心腹官员都被锁进厢房等死,哀嚎求救声响彻火海。

谢殷最后看了一眼闻昭昭,声音堪称温柔:“今夜芳园可以赏玩的地方那么多,闻姑娘偏偏找了一条求死之路。闻姑娘到了地府,可得和阎王判官说清楚,今夜害死你的人是杜广弘,与某无关。”

他眉眼薄凉,转身要走。

刚迈出去一步,却被人扣住脚踝。

他回眸。

闻昭昭趴在地上,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脚踝。

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
她的双眼大约已经看不清楚了,满是泪珠的小脸十分可怜,声音嘶哑却倔强:“我救了谢厌臣……我没有丢下你弟弟,你也不能丢下我……”

谢殷挑眉。

少女的指尖紧紧扣在他的黑靴上,细白脆弱,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一层薄红。

大火蔓延了过来。

她呛得连连咳嗽,纤薄的双肩剧烈颤抖,像是困在蛛网里挣扎的蝶翼。

她的声音越发沙哑艰难,带着浓浓的哀求之意:“不要丢下我……我害怕……求你不要丢下我……”

谢殷捻了捻指腹。

自打来到镇北王府,闻昭昭就一直以冷静从容的一面示人,偶尔被他逼急了,龇着牙朝他露出藏起来的尖刺,却也不过是稍微刺他一下就又迅速藏了回去。

十五岁的少女,像是一捧又咸又苦的盐,又像是一只经常团成球的小刺猬。

今夜,是她第一次求他。

仿佛小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肚皮。

不知是为了出于她对谢厌臣有恩的考虑,还是被她的求生欲所打动,又或者其他因素,谢殷沉默半晌,俯身抱起了她。

火海里,连风也是滚热的。

层层叠叠的青金色裙裾拂拭过谢殷的手背,一股子甜郁的香气直钻进他的鼻息里——

那是闻昭昭身上特有的香味。

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,很轻,令谢殷的心神有一瞬间飘远。

他想,她可真柔弱无骨啊,宛如一片握不住的羽毛。

他不近女色,身边没有通房丫鬟,又不爱看话本杂谈,唯一了解女子的途径,是偶尔听见官衙里的一些杂役悄悄谈论她们。

他们说,女人是水做的。

从前嗤之以鼻,可是今夜抱着闻昭昭,竟当真觉得她娇软如春水。

她平日里吃的什么?

莫非是食花饮露,所以才不像他和几位弟弟一般,连骨头皮肉都是硬的?

谢殷抱着闻昭昭翻出木窗,蕴着轻功稳稳落地。

扶山等心腹护卫迎上来的时候,谢殷注意到怀里的小姑娘已经晕厥过去。

他本想把她交给扶山,可小姑娘大约是怕他半路丢下她,那双白嫩纤细的双手死死抱住他的手臂,小脸依赖地紧贴在他的胸膛上,泪水无意识地染湿了他的衣衫。

谢殷垂眸看她,良久,才淡淡道:“回府吧。”

他抱着她,在扶山等人诧异的目光中,径直登上了马车。



闻昭昭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第二天下午。

谢泽坐在玫瑰椅上嗑瓜子,拐杖随意靠在床边。

见她睁开眼,他高兴地丢掉瓜子:“你醒了呀?你渴不渴饿不饿?”

闻昭昭盯着水红色轻纱帐顶,视线慢慢聚焦。

终于回过神,她支撑着坐起身:“我是怎么回来的?”

她明明记得谢殷吩咐随从带走谢厌臣,却把她孤零零丢在了火海里……

“是大哥把你抱回来的!你都不知道你昨晚抓他抓得有多紧,府医把你从他怀里掰出来的时候,你活生生把大哥的手臂抓破了,那血直接染红了大哥的衣袖!”

闻昭昭怔怔的。

谢殷竟然在最后关头救了她……

而她在昏迷中抓破了谢殷的手臂,他居然没杀她。

她讪讪:“他没怪我吧?”

“他忙着处理昨晚的事呢,哪有空怪你?”谢泽嚷嚷,“听扶山说,昨夜那场大火是杜广弘用来谋害大哥的,谁知大哥没死,反倒是杜广弘的儿子和爪牙们喝了那些下有软骨散的酒,被活活烧死了!杜广弘得知消息,一口气没提上来,直接就晕死了过去!偏偏这事儿是他亲自做的,他还不能追查到底,可把他气坏了!”

闻昭昭沉吟。

杜广弘害谢泽受了伤。

凭谢殷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,只怕昨夜的事根本就是他将计就计故意报复,借杜太守的刀,反杀掉他的爪牙和心腹,还偏偏叫杜太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。

也就她和谢厌臣倒霉,误闯进了他们的筹谋算计里。

“对了,”谢泽欢欢喜喜地举起一盏鱼灯,“二哥晌午就醒了,他说这鱼灯是你给我买的。昭昭,你待我可真好,差点被烧死都没还忘记我的鱼灯。”

说着话,翠翠带着婢女进来摆膳。

闻昭昭饿坏了。

她吃了一碗鱼片小米粥,想起什么又道:“二哥哥很害怕火场。”

谢泽蹭了闻昭昭的饭,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道:“他姨娘就是被火烧死的,那年他才十岁,所以他对火场有心理阴影。”

闻昭昭更加好奇:“他性情古怪,也是因为他姨娘?”

“只能算是原因之一吧。”谢泽压低声音,“反正你现在是我妹妹,告诉你也没关系。当年朝廷派使臣前往各个封地,要求每个诸侯王送一位公子进京,说是做客,其实就是去当质子。原本应该去京城当质子的是大哥,可是二哥偷偷替他去了。”

闻昭昭怔住。

谢殷对三个弟弟一直都很好,从来不分什么嫡庶,这她是知道的。

可是没想到,原来谢厌臣对谢殷也这么好。

她问道:“后来呢?”

“二哥去京城的那年只有七岁,姨娘不放心他,就跟着他一起去了。二哥生得好看,在京城交了许多朋友,听说就连皇子公主都是他的好朋友。可是后来不知怎的,皇子们与他交恶,总是欺负他。他在京城待了七年,期间姨娘被烧死,打小伺候他的随从和婢女也都死了,只他一个人在十四岁那年的冬天,独自穿过大雪回到蓉城。”



以前的闻昭昭,总是穿闻俏俏不要的旧衣裳。

她比俏俏瘦弱许多,因此那些衣裳并不合身,再加上她面黄憔悴畏畏缩缩,每每抬头都会露出一脸讨好的神情,站在角落里真真连丫鬟都不如,叫人见了就烦。

可是现在的闻昭昭……

她梳元宝髻,髻边簪着银蝴蝶发钗,鹅黄丝绦被寒风吹拂,身量像是迎着春风抽条的嫩柳,一身浣花锦裁成的杏粉色对襟袄裙衬得她娇嫩柔软肤白若雪,眉黛青颦莲脸生春,颊边染开天然的绯红,圆杏眼乌润清澈,好似在落一场雾濛濛的春雨。

十五岁的少女如玉如珠,娇艳欲滴。

真像是哪家王公贵族捧在掌心娇养的小姐。

闻家宅院寂静了很久。

闻如雷满脸复杂地紧了紧拳头。

闻昭昭从何时起,出落得这么美貌了?

和俏俏完全不像是双胞胎了!

闻俏俏盯着闻昭昭,脸上同样笑容僵硬。

前世穿着锦绣回家拜年大出风头的人可是她!

也就是她让着闻昭昭,才叫这死丫头占了便宜!

不过……

想起两年后父亲就会被调回京城授任尚书,三位哥哥也都出人头地手揽权势,闻俏俏胸中的妒忌和不甘又稍稍平息了下去。

闻昭昭,她还不知道她错过了多么好的机缘。

她也就只能风光这两年了!

兄妹俩正各怀心思,闻昭昭朝众人见了礼,吩咐翠翠把带来的礼物分发下去。

虽然都是王府积压的旧物,但在闻家人眼里,依旧是贵重之物。

闻如云面色复杂地摸了摸那些锦绣绫布。

有两匹月白的绸子,他瞧着正适合他,要是裁成锦袍穿在身上,走出去必定要被许多人赞叹围观……

闻昭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,温声道:“二哥喜欢?”

闻如云立刻收回手,敛去眼底的喜悦,冷笑道:“我只是在想,这两匹绫布还真是丑得可以,总之我是瞧不上的!闻昭昭,你别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们,让我们不去宠爱俏俏,反而偏袒于你。我告诉你,你这辈子都比不上俏俏一根手指头!”

闻昭昭似笑非笑。

为什么这群自私自利的坏种,认为她至今还在乞求他们的爱?

爱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,可这群坏种真的有爱人的能力吗?

恐怕他们能拿出来的,只有虚情假意。

闻昭昭似是轻叹:“原来二哥瞧不上我送的东西。既然如此,那我还是叫翠翠把这两匹绫布搬回马车上,改日再寻两匹好的拿来送给二哥。”

翠翠是老太妃拨给她的丫鬟。

虽然不算聪明,但胜在忠厚老实力大无穷。

听见闻昭昭的命令,翠翠立刻把那两匹月白绫布抱走了。

闻如云不敢置信,指节僵硬地搁在半空。

他眼睁睁目送翠翠抱着绫布走远,阻拦的言语在喉头滚了几滚,到底是拉不下脸,没好意思说出口,只得强忍着怒气和不舍,梗着脖子喝了一大口热茶。

他如今还不是前世那个坐拥泼天富贵的西南富贾,尚不能完美地掩藏情绪。

闻俏俏瞧出他的扭曲,不禁款款走来,正色道:“不过是两匹绫布罢了,妹妹不想送,二哥也不稀罕收。正所谓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莫欺少年穷’,妹妹焉知将来二哥没有富甲天下的一日?”

闻昭昭垂眸而笑。

前世,闻如云眼高手低,尤其是在做生意的起步阶段,瞧不起这个也瞧不起那个,不稀跟那些小商人打交道,说人家市侩庸俗满身铜臭,所以私底下全是她出面谈的生意。

也就后来生意做大了,他才愿意和那些大富之人坐下来吃饭。

这一世她不帮闻如云了,她倒要瞧瞧他还如何富甲天下。

什么莫欺少年穷,只怕将来闻如云还会“莫欺中年穷”、“莫欺老年穷”。

她面上不显,只温声说着漂亮话:“姐姐说的是,二哥非池中物,将来肯定有一飞冲天的时候。”

说完,管事过来,说是老爷请闻昭昭去书房说话。

闻昭昭走后,闻如云不悦地重重捶了一下桌案。

闻如雷也啐了一口:“瞧把她得瑟的!不过是去王府待了几日,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!二哥,要是她不想再回镇北王府,求咱们留下她,你们可都别答应!”

闻如云面色难看。

看闻昭昭那架势,恐怕根本没有留在闻家的意思。

思虑半晌,闻如云缓缓道:“女大不中留,我看,她是心思野了。”

闻俏俏试探:“二哥这话是何意?”

闻如云似笑非笑地斟了一碗茶:“她到说亲的年纪了,因此心思浮躁了些。咱们不妨给她挑个佳婿,叫她尽快嫁人生子。女人嘛,唯有老老实实待在婆家,才不会生出别的心思,更不会再和俏俏攀比。”

“二哥想给闻昭昭找什么样的婆家?”

闻如云瞥向角落:“喏,那不是现成的?”

闻俏俏和闻如雷望过去。

蹲在角落的胖子年过二十,是他们的表哥,也是个天生的痴呆儿。

闻如雷小心翼翼:“姑母一向把表哥看得很重,给表哥娶闻昭昭,她肯干嘛?”

“闻昭昭如今是王府养女,嫁妆可不会少。”闻如云悠悠提醒,“你说姑母肯不肯干?”

另一边。

闻昭昭丝毫不知兄长和姐姐正在为她决定婚事。

她踏进书房,向父亲见了礼。

父亲闻青松是景县县令,当年吊车尾考上举人,素日里最喜穿一身锦布裁成的直裰,戴一顶青缎小圆帽,捻着八字胡须的姿态颇有几分小人得志。

闻昭昭进来的时候,他正站在书案后练字。

他头也不抬,威严地命令道:“跪下。”


网友评论

发表评论

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