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为人死了之后，就会去往新的世界。
有罪的受刑，无罪的投胎轮回。
总之不允许停留在原地。
可是我仍旧飘荡在空中，看着漫天大雨瓢泼，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泥水冲刷。
直到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变得青白，我才意识到，我真的死了。
大雨下了整整一夜，天明的时候才停止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紧闭的大门被打开。
“装神弄鬼，她就是故意争宠，我倒要看看她死没死——”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，沈安行僵在门口，怔怔看着院子里的场景。
阴风残雨，哀草愁云。
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尸体。
沈安行面色煞白，望着院子里的场景，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“怎么回事？
怎么回事……”跟在他身后的母亲走到前面，看向那个被她讨厌厌恶的孩子。
这个令她不喜的女儿，此刻倒在泥水里，满身狼狈，像一只死了许久的流浪狗。
沈安行缓缓走近我的身边，把我从地上捞起来。
他颤抖着去探我的鼻息，在碰到我冰凉的温度的时候，身体猛然一晃。
“死了。”
他愣了许久，眼角有泪水夺眶而出。
我看见他眼中复杂的情感，有惊有慌，还有一抹沉重的愧疚。
他怎么会对我有愧？
我飘到他面前，仔细打量着他的眼睛。
双眼通红，悲伤哀戚。
这是自从姐姐走后，我第一次见到他哭。
可是怎么会呢？
他从来都是恨我，厌我，每次来都咒我死。
如今我真的死了，他怎么会伤心落泪呢？
难道是因为我不能去给老头子做妾，不能给他带来帮助了吗？
“去找大夫，还有……找个仵作。”
父亲匆匆赶来，面色惨白：“我要弄清楚，她是怎么死的。”
“不行……不行！”
母亲含泪摇头：“孩子已经死了，难道你还要让她开膛破肚吗！”
“葬了吧……她没有福气，走的早，把她好生葬了就是了……不行！”
父亲面色大变，厉声喝斥：“这些年……先是母亲暴毙，接着大姐儿上吊……侯府的风言风语还少吗！”
“如今又暴毙了一个女儿。”
“我非要弄清楚，好好一个人，怎么就突然死了。”
大夫和仵作来的很快。
验尸的时候，所有人都等在外面。
我那个破旧的盒子，也被送到了他们面前。
母亲颤抖着打开，拿出里面的东西。
一个褪了色的旧荷包，曾经被我抚摸过无数次，早就抽丝起了毛边。
一个过时的珠花，一看就是孩子时候戴的，珠子已经失去了光泽。
一本泛黄的启蒙书，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。
还有捡来的一块风筝碎片。
“啊……这是我之前撞坏的风筝……”沈星月惊呼出声：“哥哥亲手给我做的。”
沈安行猛然一晃，死死盯着盒子里的东西。
母亲颤巍巍拿起那枚荷包，喃喃自语：“这是她学会写第一个字的时候，我奖励给她的荷包。”
当时我很羡慕小妹，母亲总是亲自给她做小玩意。
可是轮到我的时候，母亲总说累了，让丫头给我做。
在我学会写第一个字的时候，我鼓起勇气缠着她给我做一个荷包。
这也是唯一一件，她亲手给我做的东西。
在我饥饿交困，饱受折磨那些日子里，这些仅有的旧物，支撑着我活过一天又一天。
紧闭的房门打开，大夫和仵作提着箱子出来。
“这位姑娘，多年饥寒，身子早就垮了。”
“而致死的原因，是胸骨扎破内脏，吐血而亡。”
仵作的声音很轻，却如同雷霆，击碎满院寂静。
“她是被踢死的。”
